清华藏珍·云欣赏 | 婺女俪经星 嫦娥栖飞月

2021/9/23 9:15:00 阅读量:

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藏菱花形月宫镜珍赏

喜爱古诗词的人会发现,月亮是诗歌永恒的主题,是诗人心目中的美神。在古代著名诗人笔下,她不仅千姿百态、有灵有神,而且在整个诗歌创作总量中,以其为题材的诗词就占了很大的篇幅和数量,仅《唐诗三百首》中吟月之作就占五分之一。

名家吟月名句可谓不胜枚举: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”(李白)、“夜阑接软语,落月如金盘”(杜甫)、“高星粲金粟,落月沉玉环”(白居易)、“闽国扬帆去,蟾蜍亏复团”(贾岛)、“玉轮轧露湿团光,鸾珮相逢桂香陌”(李贺)、“夜畔老僧呼客起,云峰缺处涌冰轮”(苏轼)、“鲛室影寒珠有泪,蟾宫风散桂飘香”(李俊民)……诗人们以丰富的想像、生动的比喻、清新的意境、瑰丽的才思,写出了清莹柔亮、珠环盘镜似的明月,千百年来脍炙人口、流传不衰。

而在历朝咏月诗中更有个饶有意趣的现象,那便是月亮和镜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唐李白“皎如飞镜临丹阙,绿烟灭尽清辉发?”,“月下飞天镜,云生结海楼”;宋孔平仲“团团冰镜吐清辉,今夜何如昨夜时”;明徐渭“天上桂轮长若满,人间酒盏莫嫌多。虹桥一散能追不,海镜孤飞奈尔何”。白居易则直接把明月和镜子放在一起对比:“人言似明月,我道胜明月……岂如玉匣里,如水常澄澈。”其实也不难理解,古人日常使用的铜镜,无论从外观还是光泽,都与天上那一轮满月十分近似。

我国铜镜的制作,自四千年前的齐家文化开始,先后出现了三次高峰。这就是精彩灵秀的战国铜镜和精致规整的两汉铜镜,至唐代达到了中国古代铜镜艺术的顶峰。此时的铜镜在形制方面,除了已有的圆形和方形外,还出现了菱花形和葵花形等新镜形。镜体一般都比较厚重,给人雄浑大气之感。在材质上金属成分中锡的含量也增多,镜面较前朝所制更显清亮明澈。在纹饰方面,铸镜匠人们更别出心裁的创造出人物故事镜中的典型品种——月宫镜,将镜和月真正融为了一体,再也不用像白居易那样苦苦比较一番。

月宫镜有圆形、菱花形、葵花形等多种,其主纹的构图大体一致,中间为一株高大的桂花树,两侧一边为腾空飞舞的嫦娥,一边为持杵捣药的玉兔,树下是一只呈跳跃状的蟾蜍。除了以上所说的较为常见样式外,还有相对简约的玉兔与蟾蜍搭配,较为特殊的嫦娥与仙女的搭配组合。

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收藏有一枚唐代菱花形月宫镜,直径14.5厘米,重762克。此镜八出菱花形,镜背居中一株枝叶茂盛、盘根错节的桂树,树干中间虬曲凸起作为镜钮。左侧为玉免,双耳竖起,两前肢执杵在一石臼中捣药。下有一跳跃的蟾蜍,手舞足蹈。右侧为嫦娥,手持仙果,飘然而至,头梳角鬓,衣袂飞扬。整个画面动静相宜,情趣盎然。八角菱花边缘内,各有一朵祥云飘动。此镜图案较清晰,线条洒脱率真,极富艺术韵味,通体黑漆古包浆,保存完好。

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藏

月宫镜的题材,来源于民间神话。嫦娥奔月的故事在我国可谓家喻户晓,她是传说中神射手后羿之妻,后偷食灵药从人间飞升到月亮上。《张衡·灵宪》中记:“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,恒娥窃以奔月,将往,枚筮之于有黄,有黄占之曰:吉。翩翩归妹,独将西行,逢天晦芒,毋惊毋恐,后且大昌。恒娥遂托身于月,是为蟾蜍。”后因汉文帝名恒,为避讳故将恒娥改称为嫦娥,并沿用至今。《汉书·天文志》中记:“嫦娥窃羿不死之药,奔月,及之为蟾蜍。”《初学记》中载嫦娥:“托身于月,是为蟾蜍,而为月精。”这些记载表明,最初传说中的嫦娥奔月后,并非一个美丽的仙女形象,而是变成了丑陋的蟾蜍。

而到了唐代,故事内容有了新的变化,嫦娥成了一个美丽的仙女,不再是难看的蟾蜍,奔月理由也变成了防止后羿邪恶的徒弟逄蒙独吞灵药,而不得已为之。这些记载在月宫镜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,纹饰中嫦娥与蟾蜍往往并列出现。我们看到的嫦娥形象更具有唐代舞女的特征:头顶双鬟,体态丰盈,光袖博带,临风欲飞,与敦煌壁画中的天女有异曲同工之妙。唐代传说“玄宗游月宫,归而制霓裳羽衣之曲”,虽为神话,但也道出月宫镜中的嫦娥,也许就是霓裳羽衣舞的定格。

中国的月兔传说,最早出现在战国的屈原诗歌《楚辞·天问》“顾菟在腹”,即“月中顾望之兔”,月兔神话由此而生。东汉张衡《灵宪》:“月者,阴精之宗,积而成兽,象兔。”元朝熊忠在《韵会》中所作的解释是:“兔,吐也。明月之精,视月而生。故曰‘明视’”。明末清初学者屈大均在《广东新语》卷二十一说“盖兔者太阴之精,一兔居于月腹而顾天下之兔,天下之兔皆望之而孕,故曰‘顾兔’,上顾而下望,其精自口而入,故兔吐而生子”。 

但也有人以为顾菟指的是蟾蜍,据闻一多考证,蟾蜍的“蜍”与“兔”,古代读音相近,因而他以为“月中蟾蜍”出现在先,“蜍”字一声之转,后来才有“月中玉兔”之说。不过在文学作品中,似乎是两说并存的居多,杜甫名句:“入河蟾不没,捣药兔长生”便是一例。

关于白兔捣药,最早的记载是汉乐府《董逃行·欲上谒从高山》:“白兔长跪捣药虾蟆丸,服此药可得神仙”,这与汉代神仙思想的流行关系紧密。汉代画像石及画像砖中,常有白兔、蟾蜍、三足金乌等瑞兽和西王母并列,是仙界的标志。由于捣药兔的神仙地位,再加上汉代道教追求长生不老,到了东汉中晚期,逐渐出现了月兔和捣药玉兔形象合并的现象。晋代傅玄《拟天问》“月中何有?白兔捣药”,至此,玉兔与捣药兔完全合二为一了。

嫦娥、蟾蜍、玉兔这些形象,都带有明显的道教“升仙说”色彩,反映了唐人希望长寿甚至羽化升仙的观念。将上述形象与月亮联系起来,这与月亮特有的属性相关。月亮在原始宗教中具有“死而复生”的属性,阴晴圆缺恰似“死则又育”的再生不死之物,月圆为生,月缺为死,圆缺相间,周而复始。因此有关月亮的故事也就被赋予了“不死”的特性。嫦娥偷吃西王母长生之药,自然具有不死之身;蟾蜍冬眠春醒的习性,恰如月亮的圆缺变化,同时蟾蜍生育能力也极强;玉兔与月亮的相似之处在于,兔子的生育周期在29天左右,恰与月亮的圆缺周期一致,因此嫦娥、蟾蜍、玉兔也就成了月宫镜的重要题材。

月宫镜以精良的铸造工艺、充满活力的造型风格,折射出太平盛世的光芒。月宫镜以“嫦娥奔月”为主题,有祝愿镜主人容颜常驻之意。男女之间常以镜相赠作为信物,铜镜亦成为爱情美满的象征。月宫镜在方寸之间浓缩了远古神话、美好祈愿与精湛工艺,因此深受大众喜爱。最后引唐人潘纬的诗句来结束本文,因为这首古诗是从科学角度来解释为何“月到中秋分外明”的:“古今逢此夜,共翼谢寥明。岂是月华别,只因秋气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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